第八十四章 晉升（中）

　　玄都……
　　楊獄心中陡升悸動。
　　恍惚之間，他似在那壹雙平靜清澈的眸光中再度看到了壹方古殿。
　　此殿與那道人所在同也不同，不同之處就在於，那座古殿之中，有著兩個道人。
　　玄都立於壹側，另壹道人靜坐於丹爐之畔。
　　那是……
　　縱然在如此檔口，楊獄心中仍是不由得壹顫。
　　那道人背對而坐，看上去似不過常人大小，可在他的感應之中，卻似比天地都還要巨大偉岸。
　　可再度感應，卻又好似渺小到不可捉摸。
　　極大與極小，同存壹體。
　　嗡！
　　幾乎是同時，楊獄看到了壹雙明滅夾雜，幽暗無邊，猶如日月，卻比日月還要光輝浩大的眸光。
　　“逆亂為無序，亦非混亂……逆亂之道，首重於心，順逆由心，方為大道！”
　　“順天，逆天，皆為壹念之間！”
　　……
　　這壹剎那，楊獄心海之中有道音響徹，無盡的玄妙道韻隨之擴散，入心，亦入魂。
　　“祂……”
　　楊獄心生迷醉，卻又有著壹絲警惕。
　　然而，這壹絲警惕不及閃過，已被他徹底斬滅。
　　‘無論這道人有何謀算，至少此刻，利大於弊……’
　　嗡！
　　壹念閃動之間，楊獄的心海之中有光芒大作，似有壹張蘊含無盡道韻的圖錄於心海中徐徐展開。
　　那是……
　　【七元逆亂靈猿成道圖！】
　　“此圖，原在八卦爐中煉！”
　　於剎那間的恍惚中回神，目視那滾滾如潮，直欲充塞天地的浩蕩氣機。
　　楊獄壹口濁氣吐露，已是再度跨入了這方玄功境內。
　　那滾滾氣機間，蘊含著此間玄功境萬萬次輪回之中，諸般大妖巨擘的不甘與逆亂。
　　這對於此時身處於晉升之中的他而言，遠遠超過了世間壹切的造化與大藥。
　　只剎那而已，楊獄就似已觸及了那本與他也只有壹線之隔的，逆亂靈猿位階圖！
　　只是……
　　“此位階，非大，亦非極……”
　　嗡！
　　嗡！！
　　玄功境內，諸般氣機狂飆翻湧著，似有無數大妖巨擘的不甘嘶吼自其中傳蕩而出，充塞此間天地。
　　這壹幕，極盡可怖。
　　強橫如空洞子也覺心神刺痛，對於外界的所有感知盡被這嘶鳴之聲所撕裂。
　　“師叔落子了……”
　　空洞子心中壹凜，不假思索的暴退出得此間玄功境，於其外駐足。
　　察覺到了這位師叔的算計，他縱然心有不甘卻也只有退卻，可卻仍想留下看壹看。
　　這可是，兩尊無上存在的隔空博弈！
　　嗚嗚嗚！
　　不止是空洞子，玄功境內的壹幹外來修者無論是否察覺到了什麽，卻也紛紛的退出了此間。
　　陸沈於陰暗中回首，卻見那楊獄執刀再起，斬破了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屏障，
　　再度沖入了玄功境內！
　　‘真真是不懼死生……’
　　見得這壹幕，陸沈心中不免喟嘆，壹時間心情復雜已極。
　　轟！
　　狂風呼嘯，似有無邊雷霆不住炸裂。
　　壹片沸騰的混沌虛空之中，那青年負手而立，俯瞰著古殿中傾倒的爐火，也淡淡的看著那暴戾如狂的靈猿之影。
　　這方玄功境，在此刻已開始坍塌破碎，這不是輪回被終結之象征，而是這方玄功境徹底破碎的征兆！
　　“老君的手段，倒是越發的精妙了，以此間億萬輪回的不甘執念為引，破此玄功境之余，還要點化壹頭逆亂靈猿……”
　　滾滾煞氣彌漫天地，這青年神色卻仍未有什麽變化，只是平靜的看著古殿中的道人：
　　“我這壹縷執念於此煎熬億萬萬年，不通外界變化，但老君既然留下後手，
　　我，倒也不能無所反應……”
　　“嗯？！”
　　古殿之內，道人眸光微凝。
　　哪怕這壹爐丹火是自家老師留下的，自己又照料了不知多少萬年，自忖當有十足把握。
　　這句話，換做任何人來說，他心中都不會有任何波瀾，但從眼前之人口中說出，卻不免讓他心頭壹緊了。
　　哪怕僅僅是萬古之前留於法旨之上的壹縷執念，可那終歸是帝因的執念……
　　“呼！”
　　於道人忌憚的眼神之中，那青年緩緩擡手，仍是如之前般輕輕壹按。
　　嗡！
　　這壹剎，古殿內的道人與玄功境外的空洞子等人的神色便皆為之壹變。
　　那本來在諸般大妖人傑萬萬次輪回所匯聚的煞氣沖擊下搖搖欲墜的玄功境，
　　在此刻，陡然間迸發出壹聲轟鳴。
　　繼而，開裂！
　　“嗯？！”
　　“祂……”
　　見得此幕，壹眾旁觀的神佛無不神色變化。
　　玄功境，乃天地拓印的時空之影，其中執念深沈者有超邁其間輪回，記起前世的可能。
　　然而，執念終歸是執念，除非其人生前自斬靈魄於其間，否則必然不可能脫離玄功境！
　　但此刻，這尊來自於無上大天尊的執念，居然擡手打崩了祂之所以可以存在的玄功境？
　　“祂難道有降臨現世之能？！”
　　虛無中，有強者驚呼壹聲，本就退的極遠的他，更是壹退再退，震怖驚駭：
　　“可，可大天尊已然歷劫重生了，祂，祂……”
　　嗡！
　　那強者的話音未落，就似真個不落了。
　　以這方開裂的玄功境為中心，不知多少萬裏之內的虛空天地，盡皆凝固於這壹剎。
　　風雲不流，氣機不動，唯有那玄功境仍在開裂之中。
　　“這是……”
　　無盡煞氣如火繚繞之間，楊獄陡然止步，壹股沛然難當的巨力降臨在他的周身。
　　壹剎之間，他身前已是無路，身後乃至於身周的虛空盡數消失。
　　“時空，不存在了！”
　　饒是烈火焚身之時，楊獄心頭仍是不由得壹寒，他極盡目力環顧四野，所見皆空。
　　那是純粹到沒有任何物質的‘空’。
　　若非他道境已成，此刻只怕也要隨著這片時空壹同被從歲月中徹底抹去！
　　“除九劫之外，歷劫以來，道之終極，皆為三清……”
　　壹片空寂之間，楊獄，乃至於壹眾玄功境外的修行者，皆聽到了那似乎根本無法忽略的神音：
　　“三清，道之本也。除卻無量量劫外，已是無災無劫，萬劫不磨……
　　境界之高遠，我亦有所不及。”
　　古殿之內，道人眼皮微顫：
　　“大天尊……”
　　道人似想說什麽，但那青年卻似並無興趣與他交流，只是自顧自的說道：
　　“過去乃至於未來的漫長歲月之中，我曾壹度對祂們有所期待，也希冀見到祂們超邁萬有，與道同存之偉力……”
　　“可惜……”
　　青年負手而立，萬象皆為之寂，無盡氣機盡平於其腳下，任何波瀾也不再生出。
　　這壹刻，楊獄心頭微沈，空洞子以及古殿內的道人也皆是肅然。
　　這壹剎，他們的道境盡似被霧氣所籠罩，更像是要陷入徹底的死寂之中。
　　那青年就好似其是壹切道之主宰，不見鋒芒，只是負手而立，就似要迫得萬道拱衛，俯首！
　　‘如此存在……’
　　玄功境外，乃至於極度深遠的其他天地之內，所有投來目光者，無不心頭發寒。
　　只覺其人如天般蒼茫厚重，自身猶如微塵，不要說撼動，便是觸及，也萬萬做不到。
　　這壹刻，所有人皆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位九劫無上大天尊的威嚴。
　　“可惜……”
　　祂似在環顧四野，可被其目光俯瞰者卻無人認為祂在看自己。
　　這壹道眸光無盡之深邃，更好似穿過了他們，望向了初開的十劫，甚至於，
　　過去，未來！
　　“可惜！”
　　那青年連道三聲‘可惜’，眸光似在遠眺虛無之外，又落於古殿之上：
　　“若妳們的手段，只局限於讓我破戒，那，卻未免太讓我失望了……”
　　哢嚓！
　　其音落處，玄功境徹底開來，轟然壹聲炸響間，化作無盡流光消散於天地之間。
　　而那座不曾被玄功境的毀滅影響分毫的古殿，也應聲開裂，不滅的道韻在消散！
　　“大天尊已至‘道外’之境了嗎？”
　　看著玄功境破碎卻仍矗立於虛實之間，未曾被天地大道所抹去的青年，古殿內的道人神情肅然中，又不免湧上壹抹敬畏來：
　　“大天尊不愧九劫第壹人……”
　　“九劫第壹人嗎？”
　　那青年啞然失笑，又自正色道：
　　“再見妳老師，記得說上壹句，祂的算計很好，至少，此時的我很喜歡……”
　　這壹剎那間，祂似乎已經知曉了九劫覆滅前後，漫長歲月中發生的所有事。
　　祂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楊獄的身上：
　　“顯聖尚不被妳放在眼中，區區逆亂心猿，妳便滿意了不成？”
　　哢嚓！
　　那目光似有天地之重，楊獄瞳孔劇烈收縮，已被他引動的法則之海，居然倒退而回？！
　　這怎麽可能？！
　　區區壹縷執念，居然強橫到如此地步，不但能暫時脫離玄功境，還能幹涉真實世界，
　　打斷他人晉升？！
　　“人在道內，萬事萬物皆循其道，成道之主，可於某種層面上重新定義天地法則……
　　可若是人在道外，壹切妳們習以為常，奉為鐵律者，卻皆可顛而倒之，甚至於，存也不存在……”
　　這壹剎，這青年的態度比之之前似乎變化了許多，也好似感知到了楊獄的情緒波動：
　　“妳不必憤慨，亦不必不甘。妳修持至今，千余年而已，而我，又何止億萬年？”
　　這壹瞬間，不止是楊獄，便是玄功境外的空洞子等人也皆察覺到了異樣。
　　這位的態度似乎突然間變了……
　　“祂似乎……”
　　唯獨古殿內的道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神情盡被震撼不可思議所充斥：
　　“祂活了……”
　　“帝因！”
　　如無般的死寂之中，楊獄只覺自己的氣血、身軀，乃至於心靈都在被壹股不可抗拒之力抹去。
　　冷冽到直入魂靈的劫氣將他徹底籠罩在內，甚至遠遠超過了當年在龍泉界之時……
　　這是傳說之中，帝因執掌的‘存在之道’！
　　相傳，此道乃是萬事萬物，天地大道存在之根基，無人可以撼動，無物不可抹去，無人可以逆轉！
　　“不必因為不如我而不甘，因為……”
　　青年不知何時已來到楊獄身前，但祂的目光與聲音，卻似沿著冥冥之中的痕跡，
　　傳蕩到寰宇終極，乃至於過去、未來：
　　“祂們，皆不如我！”
　　轟隆隆！
　　似有驚雷響徹寰宇，炸響在諸界之間。
　　那壹片歲月顛倒之地，彼此對峙，攪弄得時空混亂的六尊無上存在也於此刻垂眸望去。
　　“祂？”
　　“咦？祂居然……”
　　“這？亙古未見……”
　　……
　　這幾尊無上存在的聲音中皆閃過驚異，甚至於不可思議，卻獨獨不曾被那從地界傳來的聲音所觸動心弦。
　　但不及壹剎，祂們的目光已望向了被五人環顧在內，那壹片紫色氤氳的道臺：
　　“比起妳，祂更像是帝因？這，倒是有趣了……”
　　嗚嗚～
　　壹片紫氣繚繞的道臺上，不見面目的中年人盤膝而坐，無悲無喜，無驚亦無波瀾：
　　“祂是我，我卻不是祂。”
　　道臺上，中年人自語，垂眸，似在與那片玄功境內的自己對視。
　　“此間事了，妳我不必再見。”
　　楊獄挑眉間，卻見那青年突兀說了這麽壹句話，不知所雲。
　　“逆亂靈猿，不足為道。”
　　那青年收斂眸光，再度看向楊獄：
　　“大羅天上，通明殿前，方才是彼道之所在……若妳以此成道，超邁壹切前人，或許才有資格站到我的面前……”
　　“未來，或許可見。”
　　嗡！
　　其音回蕩之間，祂的身影卻似是如煙雲般緩緩從天地間消失，但祂的自語聲，卻久久不散，似乎要徹底拓印在此間所有人的心頭：
　　“諸劫之前，十劫之後的強者，總該給我些驚喜了……”
　　諸劫之前？
　　十劫之後？
　　“祂……”
　　破碎的玄功境內外，包括妖族據點中的太壹，壹眾強者神色皆動，從這句話中，似乎嗅到了不可思議的訊息。
　　“祂難道可以穿梭於諸劫之間？！”
　　“祂，祂難道，要去尋找過去未來的強者？！”
　　“這怎麽可能？！”
　　……
　　壹時間，天地似乎為之沸騰，玄功境外，地界中的諸般強者紛至沓來。
　　當！！
　　這時，壹聲鐘聲響徹寰宇。
　　在無數人的註視之下，那壹口混沌鐘洞穿虛空，撞破了重重天闕，
　　於無數神魔驚呼駭然之間，轟然落於大羅天上，淩霄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