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欲平千山以祭天（下）

　　“這詩，這字……”
　　看著那僅有半句的題畫詩，青平山人眼皮狂跳，心生出莫大的悸動來。
　　身為當世，甚至古今少有的畫聖，從不乏人求他補畫，題畫詩之類，他也寫過不少。
　　但此刻，只是看著這幅畫，他就覺心驚肉跳，強烈的悸動在心頭湧動……
　　‘絕不能落筆！’
　　萬法樓前，自稱敖玉的金袍少年踱著步，將這壹副殘畫展示給眾人。
　　秦時於人群之中望去。
　　這壹副畫的上半只有題畫詩與落款有缺，可下半幅殘缺就極為嚴重。
　　但這殘缺顯得極為詭異，因為素來畫的殘缺多因為紙張，可這幅畫的畫紙完整無缺，偏偏其上的景色有差。
　　海域、諸島、諸靈獸栩栩如生，偏偏正中那座島嶼之上，那壹片宮殿殘缺厲害。
　　‘這幅畫上的氣息……’
　　出鞘壹寸的神鋒中傳出低語，稚嫩的聲音中帶著壹抹凝重。
　　旋即，竟自己歸鞘，讓秦時頗為驚詫。
　　“這壹副‘海波圖’乃是我家樓主自壹處極隱秘之處所得，樓主愛不釋手，可惜畫有殘缺，詩也僅有半句，引為大憾……”
　　敖玉展示殘畫，聲音頗大，好似龍吟，蘊含威嚴與強橫。
　　赫然也是超邁三劫的大高手。
　　但讓壹眾人心頭壹震的，卻是他話中透漏的‘樓主’。
　　敖玉在玄黃界的名頭頗為不小，其出身萬龍巢，年少成名，不過千載已成三劫之身，如今更是當世僅存的十九位四劫靈相之壹。
　　能被其尊稱為樓主的……
　　“萬法樓主？”
　　青平山人心頭壹驚，又自皺眉：
　　“倒是貧道孤陋寡聞了，卻不知萬法樓何時有了樓主。”
　　尋常人只知曉萬法樓乃是萬龍巢、千佛天之外，沒有聖地之稱的最古老宗門之壹。
　　可對於他們這般存在而言，自然知曉萬法樓的強橫不止於此，
　　這是壹方橫跨諸多界域的神秘組織。
　　但據他所知，這萬法樓於諸多大界都有蹤跡，但從來只有萬法行者，根本沒有什麽樓主……
　　“我家樓主素來低調，極少現身人前，道友不知也是正常。”
　　敖玉微微壹笑，卻也未說太多，只是再度相邀：
　　“我家樓主極喜此畫，只要道友將之補全，可全道友壹願，無論什麽，皆可！”
　　“哦？”
　　青平山人心無波瀾，察覺到了危險，他哪裏還願落筆，婉言拒絕：
　　“貧道畫技不入流，只怕難以補全此畫，還是請貴樓主另請高明吧！”
　　言罷，青平山人壹拱手，就欲離去。
　　“慢！”
　　敖玉笑而不語，蒼雲法師卻是開口喚住了青平山人：
　　“青平道友不再考慮壹下嗎？萬法樓主乃是雄踞諸界之霸主，祂的允諾……”
　　“不必了！”
　　青平山人問也不問，既知危險，他根本不想聽任何條件。
　　但下壹瞬，他的腳步仍是壹頓，卻聽蒼雲法師開口道：
　　“七元位階圖，道友也不需要嗎？”
　　“七元位階圖？！”
　　青平山人眸光壹凝，虛空之中已是壹片嘩然。
　　仙佛之路，乃是通天之大道，在諸多修行者的心目中，還要高過靈相之法。
　　七元位階圖的價值之高，尤其是對於天下諸般四劫靈相主而言，更是超乎想象。
　　此價值，不在於神通威能，而在於天壽。
　　玄黃天地間的修行者，壽元遠高於尋常大界，然而，真正可突破七萬大壽的，也唯有證道七元這壹條路！
　　青平山人心中亦是壹動，轉而看向蒼雲法師：
　　“道友就是因此而誆騙我來？”
　　“道友乃是畫聖，補全壹畫豈非信手拈來，此著實是難尋之造化，貧道誆騙，實也無惡意。”
　　蒼雲法師苦笑壹聲：
　　“只要道友補全此畫，任何怪罪，貧道壹力但下……”
　　仙佛大道，乃是自古而今唯壹壹條長生之路。
　　四劫靈相固然有比肩七元之力，卻沒有直通永生之路。
　　青平山人也似被觸動，但思及此畫之危險，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搖頭拒絕：
　　“七元位階圖固然價值極高，但貧道只怕無福消受……”
　　七元之誘惑，無人可以抗拒，但越是如此，青平山人越是警惕。
　　只為了壹幅畫，就舍得如此代價，可想而知其中的危險之大。
　　“七元位階圖，乃是我家樓主許諾給蒼雲道友之物，而非道友……”
　　這時，敖玉方才開口，他微微壹笑，似乎根本不怕青平山人拒絕：
　　“我家樓主，許諾給補全此畫者的允諾，不是七元位階圖，
　　而是，六司成道圖！”
　　轟！
　　好似驚雷炸響。
　　偌大的虛空壹時間好似陷入了死寂。
　　莫說是壹幹三劫靈相主，八極主，便是秦時，大豐國主，大豐國師，壹心拒絕的青平山人，也都陷入莫大的震驚中。
　　“六，六司？！”
　　“成道圖？！萬法樓中竟然有成道圖？！”
　　“只是為了壹幅畫，怎麽可能？！那可是六，六司啊！”
　　“傳說中，六司者，與天地同壽，百劫不磨，人與道同在！”
　　……
　　剎那的死寂之後，就是沸反盈天。
　　便是秦時這般冷靜者，也被震驚到無以復加，甚至生出強烈的沖動來。
　　天地同壽，壹道之長！
　　六司，乃是傳說中，自初劫至如今，真正意義上的修行之終極境界！
　　所有只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強者，無論境界如何，其本質，也只在六思！
　　這是，道之極！
　　“這……”
　　秦時心頭震動，不住詢問那口神鋒，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而此刻，壹直作壁上觀的大豐國主，也是忍不住開口了：
　　“敖兄，妳說，六司成道圖？！”
　　大豐國主乃是壹個須發銀白，容貌俊逸，頗有些儒雅氣息的中年男子。
　　此刻卻難掩心中悸動。
　　他於靈相修持道上天賦極差，但卻是當世極少的幾尊七元位階主之壹。
　　位階‘南吉仙君’。
　　“我萬法樓跨行諸界，已逾百萬載，自有諸般造化匯聚，成道圖固然稀少，卻也不是沒有。”
　　淡淡的看了壹眼大豐國主，敖玉回答。
　　他自然知曉這位大豐國主今日來此的目的，卻也並不排斥。
　　玄黃天地的歸屬之戰，萬法樓於其間也可得到莫大的好處。
　　“如此……”
　　大豐國主點點頭，與自家國師對視壹眼，卻見後者眉頭緊鎖。
　　大豐國師，是個身著青衫，其貌不揚的老者，此刻微微皺眉，沒有回應。
　　他們此來是為邀萬法樓攻伐赤心神州，此刻聽得成道圖，心中不喜，反而生出莫大憂慮。
　　在此之前，在所有人的眼中，萬法樓都要比之萬龍巢、千佛天稍遜，可如今看來，只怕……
　　“天海開，大道生。九劫諸般大神通者紛紛歷劫歸來，從未有過的大世即將到來，諸位乃是此劫佼佼者，當知，此時此刻，成道圖何其之珍貴……”
　　敖玉深深的看了壹眼在場的諸多修行者。
　　蒼雲法師乃是玄黃十九尊四劫靈相之壹，雖是秉承前人遺留之靈相而成四劫，可也是天下絕頂。
　　他所邀請的，自然也非泛泛之輩，不乏三劫靈相主與八極主。
　　“這……”
　　清平山人心中悸動。
　　他當然知曉這敖玉話中的意思。
　　天海開，大道生對於他們這般存在而言，自非隱秘。
　　未來世，孽鬼必將紛紛出世，霸占位階前路，若是落後半步，只怕前路斷絕。
　　啪！
　　敖玉屈指壹點，壹縷流光已落在青平山人身前：
　　“此乃我家樓主所留之訊息，道友壹看便知誠意……”
　　“嗯……”
　　在這壹縷流光之中，青平山人似是感覺到了什麽，他的神色變幻不定，猶豫許久，方才開口：
　　“敢問敖道友，此畫何名？誰人所畫？題畫詩，又是何人所留？”
　　七元位階圖的誘惑，青平山人尚可抵禦，但六司成道圖的誘惑，實在太大太大。
　　要知道，縱然是在九劫之年，壹卷成道圖，也足可引得諸天震蕩。
　　這是無與倫比之造化，哪怕只有壹線可能，他也不想放過。
　　“道友不會後悔今日之選擇！”
　　敖玉微微壹笑，對於青平山人的抉擇並不意外，聞言方才道：
　　“此畫，名喚‘禹余釣鰲圖’，乃是九劫三億壹千八百萬年時，九炁天君於無盡道海域所畫……
　　至於題畫詩，乃是……”
　　靜！
　　虛空之中壹片寂靜，除卻敖玉的聲音，再無任何雜音。
　　聽得他的聲音，包括秦時，大豐國主在內的壹眾位階主，無不心頭震蕩。
　　九炁天君，乃是九劫至高位階之壹，神話傳說中才有的存在。
　　傳說中，其又名‘青靈始老’，名列壹因三聖十二尊之列，神話中，其真正的位階是‘東方青帝青靈始老九炁天君’！
　　而禹余……
　　“道友不必說了！”
　　青平山人心如擂鼓，打斷了敖玉的話，他的神情數次變幻，心潮翻湧多次，方才低聲傳音：
　　“貧道聽聞，萬法樓中有壹物，名喚‘六道替死像’，落筆之前，貧道需要壹尊，不對，至少三尊，不，六尊……”
　　“越多越好！”
　　“這？”
　　敖玉壹怔，旋即大笑：
　　“自然，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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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
　　日升日落，寒風吹卷大雪，壹處荒山之巔，楊獄靜坐了壹個日夜。
　　他凝望虛空，感知著虛無之間，那壹株偉岸大樹。
　　玄黃世界樹，乃是超邁天地極限的無上至寶。
　　在來到玄黃天地之前，消化了萬仙圖錄的楊獄甚至不知道世上還有‘先天劫寶’這壹說。
　　至少，龍泉界並不曾記載。
　　萬仙圖錄記載著龍泉百萬年的傳承，也有著不少關於遠古的秘辛。
　　諸般法寶，由低到高，是法器、法寶、靈寶、仙寶、道寶。
　　玄天靈寶，介於靈寶與仙寶之間，有著堪比大神通者的偉力，常人持之，亦可逆伐仙人。
　　縱然在九劫之年，玄天靈寶，也已是尋常仙神所能觸及到的極限。
　　仙寶，已只存在於那些無上存在手中。
　　至於道寶，楊獄所知之中，有且僅有‘天、地、冥’三書，以及那壹尊，諸多無上強者合力錘煉而出的，六道輪回。
　　他不知玄黃世界樹比之那些無上至寶來如何，可對於他而言，這壹株世界樹的偉力，簡直超乎了想象。
　　“我真能煉化這壹株世界樹？”
　　荒山之巔，楊獄盤膝而坐，歷經諸劫的他，此刻居然對自己有些懷疑。
　　無他，這壹株世界樹，實在是強橫到了壹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過去的半年裏，他分化的諸般化身已散落赤心神州各處，依著大周藏書樓內的記載，尋到了壹處處來自於遠古的仙山。
　　暴食之鼎的煉化進度大漲，他對於這株世界樹的感知，也在漸漸加深。
　　而隨著進度的加深，他心中的震撼也越來越大。
　　這株世界樹，任何神通道術都無法觸及，可其又無所不在。
　　其根須深入混沌之海，其枝葉伸展到了法則之海中，甚至於，截留了天海開啟之後，從寰宇諸界留向天海的滾滾靈炁洪流……
　　“難怪天書老人說玄黃天地將成泥潭，截留靈炁洪流，可是大忌……”
　　楊獄心中自語。
　　隨著煉化的加深，他能感覺到這方玄黃天地，無時無刻都在變化，拓展，甚至可以說，膨脹！
　　這個速度，在天海開啟之後越來越快，這是因為靈炁洪流被截取。
　　“或許，玄黃未來數百年的大亂，也與此有關？”
　　楊獄心有疑問，卻已無人可以解惑。
　　壹夜靜坐之後，他緩緩起身，千山不比孽海，縱然對於天地危害極大，可對於位階主而言，並不如何可怖。
　　唯壹的難處，只在於其中的劫氣難以祛除，而這，對於楊獄而言，算不得難。
　　萬仙圖錄，足可汲取壹切劫氣，甚至於，若非不想暴露身份，他盡起法力，甚至可以將那些仙山盡數收入圖錄之中。
　　事實上，靈潮復起的諸般劫難，龍泉也有，只是，大多平定於天變萬載之後。
　　那位應感大帝，實是龍泉不世出的第壹人。
　　嘩啦啦～
　　楊獄目視遠方，隨著夜幕散去，壹輪輪紅日東出，無邊金光灑落在壹片汪洋之上。
　　十日橫空之景，美輪美奐，而楊獄卻沒有多看壹眼，他的目光與心思，皆落於金光照耀之下，那似虛似幻，陌生，卻又熟悉的島嶼。
　　“三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