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禦龍轉戰八萬裏，雙拳橫推十三州！（二）

　　攻守易勢！
　　俯瞰著身下漸小的水雲關，楊獄的眸光變得冷冽。
　　與世人乃至魏正先等人的認知不同，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莽夫，
　　恰恰相反，他本心裏，認為自己是個極穩妥的人。
　　尤其是將蜃境中楊逆那壹十二年的經歷消化，他越發覺得如此。
　　比之楊逆，他不但穩妥，甚至稱得上壹句‘儒雅隨和’。
　　只是，過去的三十余年裏，許多時候根本由不得他去從容穩妥。
　　劉文鵬、旱魃、聶文洞、乾亨帝、黑山老妖、憐生老嫗……
　　這壹個個大敵皆非泛泛，若真個從容穩妥，他只怕屍骨早已涼透。
　　壹如憐生老嫗，那大衍山中的‘釘頭七箭’已懸了五年，讓他如何穩妥下去？
　　但他，仍是將自己所能做的，做到了極限。
　　將自己所能修持，所能打磨的壹切統統做到了極限。
　　而此刻，大衍山平，陸沈隱遁，則正是他出關之時！
　　“白山黑水……”
　　楊獄擡眸。
　　他眸光之中，氣機流轉，似有光影勾勒著，彌天的風雪似被他壹眼洞穿，直至極遙遠之外。
　　似是壹瞬，亦或者壹瞬都不到。
　　他的眸光之中，已是映徹出壹方新建之城，壹條冰凍之河，壹座古老神山，
　　以及那神山陰影下，城中至高處的身影。
　　其人靜坐高臺之上，氣息似與整座雪原混同唯壹，說不出的蒼茫而神聖。
　　“黑山老妖！”
　　楊獄眸光微瞇。
　　寒月散人、王牧之等人的話在他的心頭不住流轉。
　　三關盡破，神器北移，三百年天變，七殺、北鬥……
　　不止是寒月散人，王牧之，甚至於連憐生老嫗處，似都有過類似的預言。
　　三百年後，北鬥出七殺……
　　錚～
　　這壹剎那，兩刃刀似有所覺，猛然出鞘半寸，幽沈的刀光猶如貪狼嗜血的眼神。
　　殺破狼，在震動。
　　楊獄垂眸，靜靜感知著天地之中若有若無的氣場。
　　“北鬥，七殺……”
　　……
　　……
　　呼呼～
　　寒風吹過野林，樹幹上的積雪‘嘩嘩’落下。
　　“噗！”
　　壹口逆血噴灑林間，蘇鼎跌坐在地，胸膛劇烈起伏，氣息幾乎已經跌落谷底。
　　“逃，逃……”
　　他的神情恍惚，掙紮起身又自跌在雪窩，如此反復多次，筋疲力盡，徹底跌在泥濘之中。
　　“逃……”
　　昏昏沈沈了半晌，蘇鼎方才從劇烈到極點的疲累之中清醒過來，汗水浸濕了地面，消融了大片的積雪。
　　壹粒滿是裂紋的血色珠子從他的袖袍滾落，旋即爆碎成齏粉。
　　“我的遁血珠……”
　　蘇鼎面皮壹抽。
　　任何壹件法器，至少都需要壹枚‘道種’作為核心，而眾所周知，絕大多數的神通，是無攻伐、護身、遁行之能的。
　　因而，任何壹門遁行類法器，其價值都是極為高昂的，眼見得遁血珠碎裂，蘇鼎只覺比道侶身死還要來的心痛。
　　“楊獄，楊獄……”
　　跌坐在雪窩中，蘇鼎的面色猙獰，眼中有著驚怒，更多的卻是惶恐與難以置信。
　　與姜俠子不同，他加入萬法樓已有多年，對於諸般天地的認知自也非常人可以企及。
　　也因此，他才敢接下令樓中諸多高手都望而卻步的山海界任務。
　　山海界，傳說中的十劫第壹界，遠古之時，曾有諸般神佛於此坐化，縱然在萬法樓中，這也是傳說中的世界。
　　可他並不如何忌憚。
　　因為他深知，越是靠近天海界的世界，其靈潮就會來的越慢……
　　事實上，他算對了！
　　這方天海界的靈潮再起不過才三四千年，依著龍泉界的經驗，其真個天變，至少在九萬年之後！
　　也因此，此刻存世的所謂神通主，不過是些僥天之幸的散修，沒有傳承，甚至連神通都只不全！
　　他哪裏會在乎？
　　“那所謂的武功，居然如此之強橫？！”
　　蘇鼎心神搖曳。
　　來到此界的第壹天，他就聽聞過所謂武聖的名頭，可那時他對什麽‘霸王’‘劍神’都不屑壹顧。
　　只當是這些土著的圈地自萌。
　　不成十都，終歸螻蟻！
　　然而……
　　驚疑之余，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壹個念頭的浮現，讓他禁不住口幹舌燥。
　　“佛爺要發了！”
　　龍淵河之行前，他從未瞧得上此界所謂的武功，可此刻，他卻覺呼吸沈重，忍不住心神悸動。
　　壹種獨立於仙佛道路之外，絕無僅有的新道路，縱然只是止步於那楊獄的高度。
　　其價值之高，只怕也是難以想象……
　　嗡～
　　突然，壹道淺淺的嗡鳴聲在耳畔炸響，蘇鼎眼皮壹顫，不由自主的昏厥過去。
　　壹抹淡淡的白光不知從何處出現，將他的身軀整個籠罩在內。
　　而他的心神，卻是飄飄忽忽升高，來到壹處幽沈寂靜之所，黑暗的道路在他眼前鋪徹開來，
　　而道路的盡頭，壹座有著微光閃爍的竹樓，屹立著，是此間唯壹的光明之所在。
　　“萬法樓？！不，不，我還不要回來，我現在不想回去！”
　　蘇鼎壹驚，立刻抗拒起來，剛剛發現了那武道的價值，他哪裏會想要回萬法樓？
　　可縱然他極力抗拒，仍是無法抵抗，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飄過那黑暗的接引道路，
　　飄入那亮著燈火的萬法樓。
　　“不……”
　　蘇鼎不甘到了極點，此行他付出太大，連道侶都是在了龍淵河畔，怎能甘心？
　　但他的嘶吼還未發出，就是戛然而止。
　　這座樓，不是他與綠姑的棲身之地！
　　萬法樓，壹樓千萬面，雖然所有萬法行者都有著壹座樓，可事實上，彼此根本不在壹起。
　　且根本無法進入他人的樓內。
　　然而此刻，他卻似是進入了他人的樓中！
　　壹步之間隔，猶如跨入了另外壹重天地！
　　相比於自己那座狹小、陰冷的竹樓，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卻像是另外壹方天地！
　　大日、群山、雲海、古廟……
　　以及壹株遮天蔽日也似，大到無法形容的菩提古樹！
　　嘩啦啦～
　　風吹古樹，枝葉搖晃。
　　蘇鼎震驚的念頭還未閃過，就覺眼前壹花，已來至樹下……
　　古樹之下，有著清泉流淌，有著靈鳥鳴叫之聲，壹白衣人背對他而坐，似在與自己對弈。
　　“妳……前輩，您喚晚輩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蘇鼎反應迅速，‘噗通’壹聲就跪了下去。
　　他從未聽說過還有人能夠在萬法樓中召喚他人，可正因如此，他才知曉面前之人的可怖。
　　這只怕是萬法樓中的大人物……
　　“蘇鼎，龍泉界，飛仙山外門弟子，加入萬法樓八十三載，換得‘阿修羅’，以此晉位十都阿修羅……”
　　“前輩是……”
　　蘇鼎心頭壹顫，額頭見汗。
　　這平靜而淡漠的聲音，幾乎將他的所有底細全部道出，其中不少，甚至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萬法樓中無真名，妳可喚吾‘九天’……”
　　“九天大人？！”
　　蘇鼎身軀壹晃，心臟幾乎驟停。
　　萬法樓並非出自龍泉界，可他所知曉的諸多萬法行者，倒有大半出自龍泉界。
　　而名聲最大的，即是‘九天’！
　　其真名為何，早已無人知曉，可其名聲最早流傳出來，可是在八千多年前！
　　疑似是曾活躍於龍泉大帝還未坐化之前的老怪物！
　　“九天大人，晚輩……”
　　“本座喚妳前來，是要妳辦兩件事，事成之後，許妳大阿修羅道果！”
　　冷漠打斷了蘇鼎欲表忠心的話，自稱‘九天’的白衣人淡淡開口：
　　“兩件事，其壹，山海界有壹處名為‘方寸’的仙山，本座要妳前去其間，取壹‘石猴’……”
　　大阿修羅？！
　　蘇鼎心神狂跳，差點都沒聽清後面那句話，好在他反應很快，忙不叠的應著：
　　“晚輩必當效死！”
　　“其二……”
　　白衣人的身影微微壹頓，甩出壹張泛黃的符紙：
　　“其二，拿上這張奪運符，代本座尋壹名喚‘楊逆’之人，奪其運……”
　　“楊逆？”
　　蘇鼎雙手接下黃符，還想說些什麽，只覺心神壹個恍惚，眼前已再無白衣、萬法樓的影子。
　　……
　　“天上壹日，地下壹年！這山海界只怕距離天界極近，這歲月流逝的，過於猛烈了……”
　　菩提古樹下，白衣人自語著。
　　嘩啦啦～
　　似有大風吹過，古樹舒展著枝葉，似有生澀而老邁的聲音，自樹體之內傳出來：
　　“天海界，百戰之地，妳果真決定要涉足其中嗎？妳有今日之修持，太難太難，壹不小心，可是要人亡道消……”
　　白衣人漠然靜坐，許久後方才道：
　　“大道難行，唯爭而已，願或不願，終歸要去！”
　　“爭渡，爭渡！卻不知，何處是盡頭？”
　　搖曳的古樹內，蒼老的聲音在感嘆：
　　“有時候，真想放棄，放棄爭道，放棄位階，放棄壹切……”
　　“妳若真想放棄，就不會轉修‘菩提樹’位階了……”
　　白衣人冷笑著打斷了老樹的嘆息：
　　“妳此刻意誌消沈，不外乎是‘佛老’無蹤，若如今祂的蹤跡出現，妳必將癲狂！”
　　“唉……”
　　古樹無言，諸般思量，盡化作壹聲嘆息：
　　“或有壹日，佛老終至菩提樹下，可那時之菩提樹，卻不是我了。
　　九天，我快死了，快死了……”
　　寰宇諸天，恒沙世界，道同，歲月不同。
　　以天海界為核心，其壹日，下界壹年，以距離之遙遠，而遞增。
　　而萬法樓的本體相距天海無盡遙遠，乃是延壽之利器，可延終歸是延。
　　長，終歸是不是永……
　　“實在不成，合道吧！縱淪為道鬼，終歸還有壹線逆天改命的機會，若老死，可就真個死了……”
　　白衣人冷淡道：
　　“妳沒有其他選擇了！萬法樓的歲月流速，比之凡塵更慢百倍，這都等不到，妳，沒有機會的！”
　　“若合道，如何聞道？吾不為也，不為也！”
　　老樹似在搖頭，枝葉‘嘩嘩’而動，沒有再提及此事，轉而問道：
　　“妳所說的楊逆，又是誰人？老朽之前察覺到了，妳的殺意，還有，忌憚……”
　　“楊逆！”
　　似有寒風吹起了衣袖，白衣人的鬢角長發都揚了起來。
　　“怨煞匯聚，滅世之魔！此魔，此魔……”
　　轟隆！
　　似有驚雷淹沒了萬法樓中的天地，風暴呼嘯，氣爆如雲間，隱有冷冽至極的低吼在不住回蕩著：
　　“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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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賤種！妳敢偷懶！”
　　“日落之前，此處軍營若修建不成，爾等賤民，都沒飯吃！”
　　“妳敢瞪我？拖下去，餵狗！”
　　怒斥聲伴隨著鞭打聲，在風雪之中傳出極遠。
　　即將修成的七殺王城內外，仍有著成千上萬的民夫，冒著嚴寒在搬運木石，修建城池。
　　刺骨寒風之中，不時有民夫被鞭打而死，或被凍死，之後，死屍會被拖走，活著的繼續補上空缺。
　　“天災，人禍……”
　　迎星臺上，紅色甲胄被風吹動，黑山老妖突然轉頭，淡淡的看了壹眼角落裏奄奄壹息的鬥篷人：
　　“看到同族似豬狗壹般被驅使，宰割，是何滋味？”
　　沒有回應，鬥篷下血紅的眼神死死的盯著老妖，似有火焰在內燃燒。
　　“黎白虎，不會再來了。他雖有極道位階，可壹未成十都，二未成武聖，縱然想要潛進城內，也無可能……”
　　感受著那似欲將自己千刀萬剮般的眼神，老妖卻是笑了笑：
　　“幾千年來，妳們占據了天下最為肥沃、溫暖、繁茂的中原之地，
　　也該讓爾等品嘗我等千百年來所遭受的苦楚了！”
　　“妳，該死……”
　　帶著濃烈硝煙味道的沙啞聲音，自染血的鬥篷下傳來，劇烈的痛楚不住湧來，祁罡卻仍是冷笑：
　　“蕞爾小族，焉能臨大國？可笑，不自量！”
　　“氣運如風、如雲，不會永遠停留在壹處，終歸有著流轉之時……”
　　老妖垂眸俯瞰著風雪中已近乎修成的七殺王城：
　　“只差壹點，就到了本座入主中原之時，只差壹點……”
　　呼！
　　自語聲中，他猛然擡眸，如墨般幽沈的眸光勾勒出寒風下的雪國天地。
　　似也看到了，極遠處，那自風雪之中探出的巨大龍首，
　　以及，
　　其上靜坐擡眸的玄服刀客！
　　“殺破狼……”
　　“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