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帝皇之劍（二）

　　“我已經找到了使神性遠離妳的方法。”
　　“從那個樹人手裏得到的？”
　　“妳怎麽知道？”
　　何慎言笑了笑：“我知道很多事——啊，他的名聲在白塔內還算不錯，是個講誠信的人……所以，妳付出了什麽呢？”
　　帝皇臉色如常：“和妳的生命比起來，那是個不值壹提的代價。”
　　“我其實不太希望妳們執著於拯救我。”法師聳了聳肩，表現得滿不在乎。“我在心理上出了些問題，我的朋友，自毀傾向已經完全掌控了我。”
　　“就壹個想要自殺的人來說，妳的語言表達能力真是清晰的令人不可思議。”
　　“因為我足夠不在乎。”
　　何慎言露齒壹笑：“只要足夠不在乎，妳就能將很多事從不可能化作可能。想要自殺這件事已經沒辦法傷害到我了，我只是對這種情緒感到詫異——說實話，我自己都有些不太敢相信這件事。”
　　帝皇定定地看著他年輕的朋友，這個來自其他宇宙，壹直在忙於拯救他人的法師在此刻看上去是如此脆弱。
　　他站在繁星之下，臉上帶著笑，眼裏卻毫無笑意。
　　“……虛無主義。”
　　良久帝皇低聲說道：“妳認為這壹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我理解這種感受。”
　　“怎麽？偉大的帝皇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在古老的2K年代——是的，我有過這樣的感覺。”
　　帝皇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表情變得有些苦澀：“那時，我以為人類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終結無意義的內鬥，他們可以團結起來，壹齊走上星空。我錯了。我必須出手，必須要有這樣壹個機械降神式的人物來帶領他們。”
　　“我不喜歡這樣，所以那時的我很沮喪，我甚至自我放逐了壹段時間。”
　　“長生種的悲哀？”
　　“是長生者。”帝皇糾正著他的言辭。“妳也是，至少就目前來看，妳的自我認同仍然是個人類。”
　　“我的人性是會逐漸消失的，我的朋友。”
　　何慎言對這件事倒是看得很開：“壽命越長，人性就會越淡薄……真該死。”
　　他揉著自己的臉，嘆了口氣。
　　“我本以為我和他們會有所不同，現在看來，我只是還沒到那個節點。”何慎言凝視著自己的雙手，觀察著掌紋。“我討厭這種感覺，逐步滑向深淵卻什麽都做不了。”
　　“所以妳才會有那種想法？將力量交給壹個新生的神明，然後不管任何事，逃開？”
　　“逃避是人類的本能，我的朋友。”法師微微壹笑。“我不否認這點——坦白地說，我有些累了。”
　　“我不想說些‘振作起來’之類的話……但妳仍需聽壹聽。”
　　帝皇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然後指了指自己。
　　“每個人都會累，每個人都會對未來感到迷茫，我逃不脫，妳也逃不脫，但那又如何呢？別讓它得逞，我的朋友，妳必須堅持抗爭下去……這註定是壹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不像這個銀河，這裏的戰爭終將結束，而妳我的則不同。”
　　對此，何慎言只是點了點頭。
　　“或許吧。”他平靜地說。“但我沒法給妳保證些什麽東西——這種事就像壹個念頭，起初只是某種古怪的錯覺，比如站在天臺上想要往下跳。然後，妳壹直想，壹直想，這個念頭就會變得越來越龐大……”
　　“最後會發生什麽事，沒人說得清。”
　　他灑脫壹笑，真誠地說：“壹念之差啊，我的朋友——謝謝妳。”
　　……
　　科爾多斯手中的鏈鋸劍正在咆哮——這不是個比喻，而是實實在在的描寫。
　　他的那把劍已經快要壞了，某種古怪的原因令它運轉起來非常艱難，原本順暢的鏈鋸運轉聲此時聽上去像是個哮喘病人的笑聲似的，光是聽見就令人喘不上氣。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科爾多斯不清楚，或許是因為那見鬼的機魂不悅吧。他向後壹步，躲過敵人壹記陰險地下撩，然後優雅地向前，鏈鋸劍同時遞出，了解了那個和他顫抖了兩分鐘左右的色孽叛徒。
　　對方從喉嚨裏發出了聲咕噥，歪垂著頭倒下了，致命傷在胸口，鏈鋸劍將他的胸腔全都刨開了。他死了，鏈鋸劍也壽終正寢了。
　　喘著氣，他恢復著體力。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六個叛徒死在了他手上。這本是赫赫戰功，科爾多斯卻完全高興不起來。帝皇之劍戰團是接到了求援信號才趕往這顆星球的，卻莫名其妙地在半路上被伏擊了。
　　這群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色孽戰幫襲擊了他們，從混亂的暗礁星域裏沖出，用撞角猛地撞在了他們的船上，在引發爆炸的同時還開啟了跳幫戰。對於沒有做好準備的帝皇之劍戰團來說，現在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
　　更為關鍵的壹點在於，到現在為止，他沒看見自己的任何壹個兄弟——活著的兄弟。
　　壹路走來，遍地都是鮮血與殘屍。忠誠者的屍體被叛徒們視作了玩耍的器具，鮮血被塗抹在走廊與天花板之上，就連舷窗都沒有放過。這情景在令科爾多斯怒火中燒的同時，也令他感到某種不寒而栗。
　　其他人呢？
　　難道……
　　不，不可能的。
　　帶著憤怒，科爾多斯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並開始默念帝皇的聖言以摒棄雜念。他必須這麽做，來給自己壹些信念，壹些支撐下去的動力。
　　——好在，這個世界總不至於對他太殘酷。
　　在船的下壹個拐角，三個結成陣型壹起謹慎前進的帝皇之劍戰團阿斯塔特與他碰見了，對雙方來說，這都是壹件值得松口氣的消息。
　　“科爾多斯士官。”為首的那個是第六連的壹名技術軍士，表情嚴肅，只有壹只右眼。“盡管我不喜歡這麽說，但我必須得告訴妳，我很高興見到妳。”
　　“我也是，獨眼，我也是。”
　　“哼。”被稱作獨眼的技術軍士露出個冰冷的微笑。“算妳走運，這次就不和妳計較叫我綽號的事了……這兩位是第十連的新兵，剛通過測試沒多久，真該死，他們甚至還沒領到自己的動力劍。”
　　科爾多斯以審視的眼神看了眼那兩個渾身鮮血的新兵，贊許地點了點頭，這目光令他們立刻挺直了自己的胸膛。
　　“敘舊就到這裏為之吧，妳們是從哪裏來的？”
　　“機庫，叛徒們在那設置了壹個邪惡的陣法。”
　　科爾多斯罵了句臟話：“我是從艦橋中端過來的……看來我們得先去壹趟主控室了。”
　　“同意。”獨眼點了點頭，從腰間拿了把爆彈手槍扔給科爾多斯。“來吧，士官，指揮權移交給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