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壹章：破竹（十）

　　樊牧野放下手裏的東西，看著面前坐立難安中帶著些許興奮神色的人，輕笑壹聲。
　　他站起來，走到了霍實的面前。
　　“霍大總督啊，其實我並不是不緊張，而是我看的開。”
　　樊牧野的心態很好，甚至還有時間、還有心情打趣霍實，哪怕他其實並不知道今年的結果如何，是否能夠平穩的度過這壹次的交接。
　　年前的時候，他們這壹個蓬萊洲的領導班子承接了陳丞相手裏的任務，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不斷地朝著前路去摸索，去前行。
　　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壹個巨大的挑戰。
　　不只是霍實覺著這是個挑戰，他其實更覺著是壹個巨大無比的、難以完成的挑戰。
　　他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其實並不是我不緊張，而是我緊張過頭了。”
　　“已經難以緊張了。”
　　樊牧野的神色平靜無比，輕聲說道：“在我的心裏，我們若是能夠僥幸超越了陳丞相之前留下的東西，那說明陳丞相鋪的弟子好，才讓我們竊據了這個位置和成果，我們不能驕傲和自滿，必須是慢慢的、壹點點的繼續踏踏實實往前行。”
　　“蓬萊洲是大秦的第壹個州，但絕對不會是最後壹個州。”
　　“我想，大概是明年、最晚後年的時候，大秦就會開始大面積的推廣「州」這壹級別的單位了。”
　　“地方的朝政差別映向著壹切，這也是導致地方行政機構必須是要改革的源頭。”
　　說到這裏，樊牧野的聲音停頓了壹下，緊接著看著霍實啞然壹笑：“我習慣了說著說著就發散思維了。”
　　他解釋道：“其實歸根結底，我們能夠完成任務是我們運氣好，完不成任務是我們沒有努力；若是運氣好完成了，我們則是需要更加嚴謹的去執行、去變法、去完成丞相的創造。”
　　“不能讓這個完美的創造最後落在實地的時候出現問題。”
　　“如過沒有完成的話——”
　　樊牧野聳肩膀：“通俗點來講，完不成又能夠如何呢？”
　　“我們壹直在努力不是麽？”
　　他的聲音中帶著感慨，看著霍實壹臉激動地神色說道：“不過目前看來，我們沒有讓丞相失望，已經完成了蓬萊洲的逐步變法和改革。”
　　“這是壹件好事。”
　　樊牧野在猜測出來這個事情的時候，眼睛中帶著無數的喜悅以及興奮。
　　他或許是在為了這個事情開心吧。
　　這是這麽多年來，他難得發自內心的開心。
　　霍實也是忍不住大笑出聲，他的面前燭火都伴隨著他的笑聲而飄忽著：“不錯，我們完成了丞相交代的任務！”
　　“蓬萊洲這壹年，無論是糧食產量、民眾的生活質量、以及壹些馳道的修建、商業的稅收，全然比去年要多！甚至多了不只是壹籌！”
　　他臉上神色興奮異常：“以州為單位，不僅可以最大限度的將我們想要的壹切完成，更是可以更加完成的管轄屬地！”
　　樊牧野聽著霍實的話，不由得笑了笑，這壹次他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往後仰著身體，貌似是看到了什麽東西壹樣，整個人顯得無比輕松。
　　“好啊，好啊。”
　　他瞇著眼睛：“下壹步，便是完成丞相之前的交代，與鹹陽城同步，將「百家宮」拆分、然後設立新的「學校」機構了吧？”
　　霍實點頭：“不錯。”
　　“丞相的下壹步的確是如此。”
　　他的眼睛中帶著笑容：“咱們設立的這所學校是壹所實驗性質的學校，除卻鹹陽城、以及中牟外，咱們的這所大學，應當是第三所吧？”
　　“我們定然不能辜負陛下和丞相的期望！”
　　樊牧野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其實有些時候，真的很羨慕三川郡的石懸尼啊，竟然運氣那麽好，直接去到了丞相的故鄉。”
　　“無論做什麽事情，丞相都會帶著自己的故鄉。”
　　“如此壹來，他基本上是不必努力，便能夠和我們站在壹個起跑線上了。”
　　霍實則是大笑著，他並不覺著這是多麽不可超越的事情：“但妳要知道，現在享受到的便利有多少，將來他要承擔的責任就有多少。”
　　“若是三川郡發展不起來……”
　　他看著樊牧野說道：“那到時候或許丞相不會問罪，但心裏壹定對他的想法不怎麽樣了。”
　　樊牧野撇了撇嘴：“若是發展不好，只能是他自身的能力有問題，沒有人敢在這方面為難他，因為那是丞相的故鄉。”
　　……
　　蓬萊洲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蓬萊洲，還發生在世界各地。
　　這是之前陳珂傳下去的命令，每逢秋日的時候，找壹個時間總結自己這壹年來的收獲、以及各個州縣的情況，並且上報給中央。
　　當然，在這些人上報中央後，還會有其他的幾道程序。
　　壹，各地的通判會額外上書匯報當地的情況，這是通判自身的職務，他上報的情況不僅僅是有郡守上報的那些，更多的則是側重這些地方的官員情況。
　　二，各地的黑冰臺會上書匯報當地的玄鳥衛、通判、郡守、地方禦史以及各地官員的情況。
　　三，各地的玄鳥衛會上書匯報當地的黑冰臺、通判、郡守、地方禦史以及各地官員的情況。
　　四，各地的禦史會上書匯報當地的郡守、通判、地方官員的情況。
　　四方的消息各自回籠，其中玄鳥衛和黑冰臺直屬於皇帝，大概是沒有那個膽子、也不會有那個想法去欺瞞皇帝的。
　　壹來，不敢，二來，不會。
　　所以這些事情縱橫交錯，雖然說並不是沒有所有的監察機構都被收買的情況，但概率非常小。
　　因為黑冰臺直屬於陛下，並且與地方的官員沒有太多的溝通。
　　這是陳珂想到的，最適合現在的壹種控制地方的舉措了，現在和未來相比，有壹點好處，那就是這個時代的黑冰臺、玄鳥衛類似於監察、紀檢機構，但他們只屬於皇帝壹個人。
　　權力的高度集中，讓時刻監察文武百官這種事情成為常態，沒有任何人敢反對。
　　這就是封建時代的好處了。
　　此時的大秦天下，所有的州縣都在上書匯報自己的情況，即便是方才設立的天山州、北海州也是壹樣。
　　只是相對於其他的州縣來說，天山、北海的情況大概會稍微差那麽壹點。
　　因為匈奴已經將這裏幾乎是給挖地三尺，油水差不多都要沒有了。
　　鹹陽章臺宮中
　　嬴政看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文書，不由自主的看了起來，大殿外的陽光微微的打在他的身上，顯得他是那麽的尋常和非同尋常。
　　他身上像是有了壹層金光壹樣，不似凡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嬴政放下手中的文書，只是幽幽的感慨了壹聲。
　　“天下之大啊，天下之大。”
　　他看向壹旁的扶蘇，輕聲問道：“扶蘇，妳覺著這些文書表現出來了什麽？”
　　扶蘇的聲音同樣嚴肅而又沈重，但與嬴政不同的是，他的聲音中雖然有沈重，但喜悅、肆意、驕傲、以及銳利之氣更多。
　　“父皇，天下之大，但仍舊在大秦的掌控之中！”
　　“天下之民者，皆為我子！”
　　嬴政微微頷首，繼續問道：“妳該如何保證這些「子」的存活、該如何讓各地的官員聽從妳的話語，該如何讓天下在妳的掌控之中，並且繼續在妳的掌控之中呢？”
　　這並不是壹個太難的話題。
　　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壹個完美的答案，所以困難到極致，反而顯得比較輕松與普通了。
　　“父皇，以霸道威懾臣民，使臣民懾服；以仁道恐騙群臣，使群臣心中膽怯；以王道兼並兩者，使得黔首胸中有「氣」。”
　　“此法不可保萬無壹失，但可保壹時之安爺。”
　　嬴政聽到這話哈哈大笑起來，他看著扶蘇，聲音中帶著滿滿的欣慰，這位始皇帝在聽到了自己兒子別出壹格的回答、從中聽出來了自己兒子的霸氣、以及對未來那個位置的想法，心中不知道多麽的開心。
　　他瞇著眼睛：“如此便好，朕也放心將天下交給妳啊。”
　　嬴政站了起來，朝著外面走去：“走吧，隨著朕去走走，看看妳那幾個弟弟在幹點什麽。”
　　……
　　鵬居
　　門前的牌匾已經被摘了下來，掛上了這樣壹個屬於胡亥自己的牌匾。
　　這是之前扶蘇、陳珂、嬴政壹致同意的。
　　當時，在完成了自己的課業、並且擁有了壹個屬於自己的宮殿後，胡亥詢問嬴政，是否能夠自己為自己的宮殿命名、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師就是自己為自己的書房命名的。
　　這是孩子最原始的反應，他們理所當然的會學習自己身邊的人。
　　嬴政與扶蘇都沒有反對。
　　於是，本來喚作什麽宮殿的殿宇，便被胡亥改成了現在的名字，叫做鵬居。
　　因為那天他在看莊子的逍遙遊。
　　「大鵬壹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胡亥內心覺著自己是壹只可以展翅的大鵬鳥，因此將自己的宮殿改成了這樣的名字。
　　此時的胡亥坐在宮殿中，正在翻看著自己喜歡的書籍。
　　他的眼睛中帶著自在。
　　胡亥是壹個很奇怪的人，他並不喜歡文、更不喜歡武、他不喜歡世間的大多數，但他喜歡「規則」。
　　就是陳珂所說的「規則」，也就是萬事萬物的本質。
　　因此他從左歌的手裏要來了這壹本當年墨子記錄壹些發明的手書，這並不算是什麽太過於珍貴的東西，因為墨子當年真的留下來了很多這樣子的手書。
　　他壹邊看，壹邊笑著，壹邊思索著。
　　或許這是胡亥最正確的道路。
　　……
　　黑甲齋
　　這是將閭的宮殿，他本來是不準備改變自己宮殿名字的，畢竟他覺著這些事情沒有必要，但他的弟弟拉著他壹起，他就不得不幹了。
　　畢竟胡亥撒起嬌來真的很難讓人控制住。
　　壹個不熊的孩子，真的很難讓人拒絕，現在的胡亥便是這樣的孩子。
　　將閭扶額，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盼望。
　　他的願望、夢想就和這個宮殿的名字壹樣，他想要統建壹支軍隊，就名為「黑甲」。
　　這支軍隊舉世無雙，是父皇、未來成為皇帝的兄長手中壹把可以插向天際的利劍！
　　為何匈奴以往那麽強大？
　　就是因為有狼騎在！
　　他要建立起來壹支獨屬於大秦的騎兵！壹支舉世無雙的騎兵！
　　……
　　會稽郡城
　　王翦奔赴至郡城之前，神情望著那遠處的城池，臉上帶著些許的笑意，這會稽郡看樣子被楊天翼那個小子弄得不錯。
　　這小子沒有辜負陛下、陳小子的期望啊。
　　當即手中鞭子縱馬，朝著城門口而去，方才到城門口，就看到了會稽郡守楊天翼站在那裏，他翻身下馬。
　　還未曾說話，楊天翼便是開口了。
　　“下官見過王將軍。”
　　王翦擺了擺手，示意楊天翼不必多禮，緊接著便是說道：“楊郡守，陳小子讓妳給老夫看什麽驚喜？”
　　“老夫已經開始好奇了。”
　　楊天翼的神色有些許古怪，但依舊是控制了壹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著王翦說道：“老將軍，您壹路風塵趕來，已經辛苦了吧？”
　　“不如我們明日再看？”
　　王翦奇怪的看了壹眼楊天翼，神色奇怪：“為何等明日？妳是覺著老夫老了？”
　　“只是短短的路途而已，有什麽問題？”
　　他大手壹揮：“趕緊的帶老夫去！”
　　“別扯東扯西的！”
　　楊天翼輕咳壹聲，這才是說道：“好，那……那下官便帶著老將軍去吧。”
　　剛往前走兩步，楊天翼又是問道：“老將軍，陳丞相不是說讓您隨軍帶著壹位太醫令麽？”
　　“不如讓他同行？”
　　看著奇奇怪怪的楊天翼，王翦更奇怪了，但此時他沒有心思去想那麽多，只是點頭同意了。
　　壹行人朝著盧生駐紮的地方而去。
　　……
　　此時，緊挨著會稽郡的東越邊界。
　　這裏並沒有深入叢林，所以距離東越人的地盤還很遙遠，壹個個的青壯力站在這裏，擦著自己額頭的汗水。
　　“碰——”
　　“碰——”
　　“碰——”
　　砍樹的聲音此起彼伏。
　　對於他們來說，這世上哪裏還有這麽好的事情？
　　不限制砍樹，甚至還給工錢……
　　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壹件天上掉餡餅的事情，當然，對於會稽郡、對於大秦來說，也是壹件天上掉餡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