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觀妳頭頂有綠氣飄出

　　曠野的夜風越發刮的大了，深邃的夜色裏，山勢的輪廓昏暗向前延伸，周圍沙沙的聲音，是道路兩側搖動的樹林，以及壹道扛著棺木的身影。
　　沾著泥濘的棺身擠壓肩上的蓑衣木葉發出吱吱的摩擦聲。
　　壹路南回途中，壓抑的情緒在皇城樓上爆發出來，到的此刻，陸良生再次變得沈默，身後遠遠跟著的道人有些擔憂，盤著老驢頭上的蛤蟆不以為然的打了壹個哈欠。
　　“年輕人嘛，不夠成熟，經歷過這些事後，人就慢慢會變得，就如老夫這般，也是需要時間沈澱的。”
　　呱了壹聲，蛤蟆道人拍拍哈欠的口氣，順著老驢後頸拖著繩子回去書架隔間。
　　“讓他自己就這樣走回去，路上就會慢慢想通，沒什麽大不了。”
　　道人抱著雙臂，想了想。
　　“也是，本道師父死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過個十天半個月就好了。”
　　說著，伸手去牽韁繩，老驢壹擺腦袋，將韁繩甩去壹邊，哼昂的噴出粗氣，不讓他碰。
　　“嘿，妳這頭老……”
　　那邊，驢眼斜瞪過來，道人連忙剎住後面的話，老驢哼哼唧唧昂起驢頭，踢踏著蹄子自個兒在路邊小跑，抖的剛走進隔間的蛤蟆道人差點摔去下面，蛙蹼死死抓住小門扇，破口大罵：
　　“蠢驢，信不信老夫把妳吞了！！”
　　對於身後傳來的吵鬧，陸良生仿佛都未聽到，道路邊偶爾竄出壹條橘黃黑影迅速爬上樹枝，綠瑩瑩的目光望來，也與他無關，從頭到尾腳步都沒有停下來，只有遇上凸出地面的石頭時，腳上像是長了眼睛般，輕易邁了過去。
　　並不是為了顯擺，而是對於這樣的路面，陸良生幾乎憑著本能在走。
　　踏踏踏……
　　馬蹄在泥道間翻騰，鞭子抽響聲裏，暴出短喝：“駕！”
　　夜色昏暗，看不清是什麽人，但能聽到落下地面的蹄聲不止壹道，而是密密麻麻火光蔓延，猶如壹條火蛇朝這邊蜿蜒而來，轟隆隆的蹄音裏，從後方道路沖向這邊。
　　“大半夜的，誰會帶這麽多人出來，難道追我們的？”
　　道人嘀咕的同時，那方，遠遠的壹騎舉著火把先來，看到這邊兩人壹驢的身影，拔刀大喊：
　　“快通知蕭將軍，他們在這裏！！”
　　道人眼皮壹跳，果然是來抓他們的，回頭大喊壹聲：“老陸！”手掌壹翻，指間夾著幾張符紙拋去半空。
　　口中念念有詞，下壹秒，嘭的炸開，火焰濺開。
　　唏律律——
　　耀眼的火光裏馬聲長嘶，最先追來的那騎拉住受驚的馬匹，原地踢騰幾下時，奔行而來的馬隊分開，壹個身著甲胄，虎須闊口的將領帶著數十名親衛騎兵越眾而出。
　　虎目威嚴，掃過那邊的道人和壹頭老驢時，旁邊的斥候小聲道：
　　“將軍，這道人也會妖法。”
　　哼。
　　那將領瞇起眼睛，兜著馬頭，像是並不在意的面前的道人，目光望去前方抗棺緩行的背影，虬須在風裏撫動，厚唇張開。
　　“陸良生，我乃驃騎大將軍蕭摩柯，妳若束手就擒則罷，如若不然，本將親自帶兵去棲霞山，聽說那裏風景不錯！”
　　前方，抗棺的書生頓時停下腳步，棺木呯的輕放到地面，微側過臉來，眸子劃去眼角，瞟去後方，落在那將領身上。
　　“把後面那句話，再重復壹遍。”
　　嗡嗡嗡……
　　他腰間系著的月朧劍感受到主人的敵意，不停顫動起來。
　　“本將說將親自帶兵去棲……”
　　蕭摩柯陡然停下話語，以為被戲弄了，目光凝實，虎須微張，暴喝：“妳敢戲弄本將！”
　　鏘的壹聲，拔出腰間戰刀，刀身劃過空氣，忽然壹道流光從天空打下來，呯的壹聲金鐵交擊般的脆響，刀身彎曲，從他手中掙脫掉到地上。
　　不知何時，老驢背上，壹只蛤蟆人立站著，蛙蹼中拋著壹顆骰子。
　　“怎麽就拋了壹點，果然是老夫時運不好。”
　　蛤蟆……
　　壹眾士卒看清那驢背上的短小身影，驚愕的無以復加，竊竊私語起來。
　　“哎喲，壹個妖怪！”“剛剛妳們看到什麽了嗎，壹道光把蕭將軍手裏的兵器打下來了。”
　　前面，蕭摩柯臉色也變了變，殺人打仗他不怕，以前也聽說過陸良生會妖法的事，留不下對方，至少也可以拿對方家人要挾，可眼下看到壹個蛤蟆妖怪，還有些驚駭。
　　畢竟這玩意兒只聽過，從沒見過。
　　上，還是不上？
　　蕭摩柯吞了吞口水，沒了兵器，手捏緊韁繩，壹時間難以做出選擇。
　　“蕭將軍。”
　　這時，前方扶著棺木的身影忽然開口，陸良生慢慢轉過來，手扶著的棺材也在跟著轉動。
　　“這是我與陳叔寶之間私仇，百日忌辰時，我會再來京城，妳大可不必費盡周折來尋我。”
　　這時開口說話，其實在給對方壹個臺階下。
　　火把光芒搖晃，馬背上，蕭摩柯自然也聽得出來，看去地上彎曲的刀身，猶豫了壹陣，緩和語氣，在馬背上拱起手來。
　　“我是朝廷大將，陛下之事便是國事，沒有私仇壹說。”
　　“我知。”
　　吹起的風裏，陸良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若將軍被陛下所辱，那可否如現在這般泰然自若？”
　　“妳什麽意思！？”蕭摩柯捏緊韁繩，壹勒馬頭原地兜轉壹圈，濃眉緊皺：“陸貢士這是在離間我與陛下之間關系？恐怕要讓妳失望了。”
　　陸良生說這些話，自然不是隨意搭的話語來拖延時間，觀氣相面之術上，隱約看到這位蕭將軍似乎有後宅不寧的預兆。
　　旋即，放平了恩師棺木，起身站直望去那將領，語調不高。
　　“蕭將軍應該知曉我會道法，那妳可知我會觀氣相面壹道？將軍面容雄壯，兩鬢如倒插雲霄之翼，端的威武，可眉宇之間有陰郁濁氣，其濁呈綠，後院有媚意外流之相，就算戴著鐵盔，我也能隱約看出壹絲。”
　　不等對方開口，陸良生繼續說道：
　　“將軍或許不會聽信，不過妳大可往後悄悄觀察妳妻。”
　　這是他與陳朝皇帝恩怨，不想連累只是奉命行事的兵將，眼下說了壹些引導性的言語，或許不能阻止對方繼續追擊，至少能勾起些許疑心，令得這蕭摩柯心神不寧。
　　果然，馬背上的蕭摩柯眼神飄忽，顯然也意識到最近家中美妻時不時往宮中跑去，面前的陸良生是修道中人，法力高深，難道真如他這般所說？
　　“將軍？”
　　心腹上前低聲喚了壹聲，那邊蕭摩柯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前方的書生、連帶道士和毛驢早已不見。
　　“將軍，咱們還追不追？”
　　“追……”
　　蕭摩柯輕說了壹句，話語頓了頓，又接上：“追個娘的，讓其他人去追，本將先回去了。”
　　壹揮鞭子，啪的抽響。
　　兜轉馬頭就朝城池方向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