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信與不信

　　“道門？”定武聽聞，明顯征了壹下，隨即面帶懷疑道：“妳說，徐鳳德給朕上折，乃是受道門那幾人指派？”
　　“正是，道門那幾位讓這徐鳳德給陛下進讒言，是想利用國朝來抗衡我壹統道門的壓力。”墨白點頭，沈聲道。
　　定武帝聞言沈默了壹會，盯著那本折子，沈默了許久，才擡頭繼續盯著墨白沈聲道：“妳可有證據證明？”
　　“凡走過，必留痕跡，陛下只需查壹查這徐鳳德，總會有蛛絲馬跡證明兒臣所言不虛。”墨白沈聲道。
　　“就算妳說的屬實，那也只能證明徐鳳德上折，是有道門在其中挑事，那又如何？”定武帝突然反應過來，目光再次淩厲起來：“這也解釋不了妳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很顯然，對此刻的定武帝來說，他最關心的根本就不是這封折子本身。
　　徐鳳德究竟是否為道門棋子，相比墨白是否有可能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睛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墨白的說辭，根本不能讓定武帝釋懷，他甚至覺得墨白是在故意偷換概念，企圖混淆視聽。
　　“其實早在您剛剛收到折子不久，兒臣就已經收到消息。”墨白並不慌亂。
　　“哼，妳倒是神通廣大！”定武帝冷哼壹聲，卻還是道：“妳不會以為，就憑妳壹面之詞，就能讓朕信妳吧！”
　　“試問兒臣如果是從父皇這裏得到消息，那頂多也就只能知道這折子內容而已，又如何知道此事乃是道門操作？”墨白道。
　　“那也未必不是妳事後查證所得！”此言確實有理，但定武帝卻還是蹙眉。
　　墨白也皺起沒聽夠，沈默稍許後，與定武對視：“我若要查證，最起碼得先從這位上折的徐大人查起吧？陛下若是壹定要懷疑，那兒臣便是再如何解釋，也說不清楚。”
　　“妳還覺得委屈？”定武見自己都強忍著怒火，沒將這逆子直接拉出去砍了，卻不想墨白倒是先不耐煩了，不由心底的怒火再壹次蹭蹭上漲，鐵青著臉逼問道：“就妳說的這些，妳自己信嗎？妳若不是心中有鬼，既然早在兩日前，妳便已經知道此事，為何不即刻來向朕稟報？”
　　墨白眉峰壹挑，話語中也壓不住火氣：“這天下想要對付我的人不計其數，就像這種本子，您壹天收不到壹百，也不會少於八十吧？如果但凡有人參我，我便要來找您自辯壹番，就算我有那個時間說，您恐怕也沒時間聽！說實話，這壹次如果不是我和道門之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實在不願多生枝節，我也懶得理會此事。”
　　“放肆！”定武帝又是壹掌拍在桌上：“看看妳現在狂悖驕橫的模樣，朕膝下皇嗣眾多，還從沒有壹個敢像妳這般忤逆。朕都還沒發火，妳還有脾氣了？就憑妳這桀驁不馴的性子，朕就可以治妳壹個不敬之罪！”
　　“沒發火？”墨白眼眸垂下，腦海中閃過方才門外那些早已待命的修者，心中冷笑：“若非目前國朝局勢需要我的存在，我這顆腦袋怕是早就在您壹聲令下搬了家！”
　　想歸想，墨白卻沒有真的這麽說。
　　他沈默下去，望著桌面上因為定武帝壹巴掌，又再次散亂的各種物事不語。
　　定武見他沒有還嘴，又壓了壓心中的火氣，房間裏壹時間再次沈默下來。
　　兩人皆沈著臉不語，氣氛很僵硬。
　　不過很明顯，經過方才那番對話，定武帝雖然沒有完全信任墨白，但心頭最敏感的方面，終歸是松懈了壹些。
　　畢竟墨白雖然話說的不好聽，但總歸來說，也是事實。
　　良久之後，還是定武帝開口，語氣倒是平和了壹些：“好，想讓朕信妳，那便告訴朕，妳是怎麽從道門那邊獲悉此事的？此事他們做的如此隱秘，連朕都沒發現其中有異，恐怕便是道門之中，知情人也是少之又少，妳又是如何發現的？”
　　說起這個，墨白眼中微閃，卻沒立刻回答。
　　“怎麽？編不出來了？”定武眸光又銳利起來。
　　墨白緩緩擡頭，看向定武帝：“不是說不出來，而是說了，您也不見得信！”
　　定武壹揮手，不耐煩道：“朕信與不信，也是妳這小兒能揣測的？只管說，朕自有決斷。”
　　“我曾受到壹封匿名密信，信中將道門企圖借國朝抗衡我壹統道門之事說的詳細。”墨白低沈道。
　　說罷，他果真從懷中取出壹份密信，交給定武。
　　定武卻是猶豫了壹下，竟沒有直接伸手接過密信。
　　看得出來，他對墨白的疑心已經到了最高等級，從前他對墨白動手打罵，從沒半點猶豫。
　　然而如今，他顯然是害怕這紙張會有什麽問題，他知墨白醫術通神，未必就不能在紙張上動手腳。
　　墨白眼見，心中壹嘆，輕聲說了壹句：“陛下放心，這封信上若是動過手腳，必然瞞不過兒臣。”
　　說罷，便將信放在桌上，退開幾步。
　　定武眼中閃了閃，最終還是從桌上拿起了信，畢竟墨白若真膽大包天，他這時只要叫人進來壹查，墨白便難逃死罪。
　　緩緩打開，閱過壹遍之後，卻是眉頭皺的更深，果然就如墨白所言，這封信上將壹切說的清楚。
　　定武註意了幾個關鍵節點，先前墨白說並不知道徐鳳德此人，此時信中也的確沒有提及是由誰上折，只是說道門會安排朝中陛下信任之人開口。
　　最後也果然是匿名，看完之後，他眼中神光電閃，並反而盯著墨白緩緩道：“妳怎麽證明，這封信不是妳自己偽造，用來應付朕的？”
　　這壹次，墨白直接沈默了，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壹言不發。
　　定武帝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很想發火。
　　什麽意思？
　　老子這懷疑，過分嗎？
　　過分嗎？
　　可沒辦法，墨白先前就說過了，即便拿出來，定武帝也未必會信，反而是他定武帝逼著墨白拿出來的。
　　定武帝壓著怒火，不再看墨白那副讓他見了就想發火的模樣，又沈默稍許，轉念道：“就憑這壹封匿名信，妳就毫不猶豫的相信了？”
　　“道門那幾位，本身就有理由這麽做，而且這信如果是假的，反而對我來說是好事。於我而言，我反倒不希望這信中所寫為真。”墨白這次沒有沈默，而是擡頭看向定武，聲音淡然。
　　定武帝轉念壹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但卻還是蹙眉道：“可此事妳就不覺得詭異，這送信之人是誰，他又是如何得知這等隱秘之事？最關鍵的是，他如果想幫妳，那為何又要匿名？他送這封信的目的究竟何在？”
　　“自然想過！”要說沒想過當然不可能，墨白點點頭，眼神深邃：“如果我沒猜錯，這封信極有可能是出自林氏之手！”
　　定武帝有些懵了，怎麽又扯到林氏身上去了。
　　但他不傻，只是轉瞬間就察覺了墨白此言的破綻，不由眼中驚疑不定，語氣也開始有些捉摸不定了：“林賊？林賊幫妳去對付道門？朕竟不知妳與林賊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近了？”
　　“幫我？”墨白卻是嘴角浮起壹抹冷笑：“您覺得寫信告訴我這件事，真的是在幫我嗎？您現在對我的怒火和懷疑有多大，就證明這封信有多大威力。”
　　“嗯？”定武眼神陡然壹縮，他能在亂世中維持到今天，又怎麽可能是懵懂無知之輩。
　　定武心思實際上深沈的很，只是先前壹葉障目罷了。
　　此刻隨著墨白壹句話，驟然腦海中清明起來，完全明白了墨白的意思。
　　他忽然站起身來，凝眉在殿中來回幾步後，也不看墨白，眼中思緒閃動，口中喃喃自語道：“也就是說，林賊給妳送這封信的目的，其實與道門壹樣，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挑撥？”
　　“如果讓兒臣猜測，並不僅僅只是這封信，甚至連道門會安排人給您上折子本身，恐怕也少不了林氏的手筆。只不過看起來，林氏與道門雙方之間，似乎是分開行事，並沒有摻和在壹起，因為這封匿名信中，並沒有說明，道門安排上折的人是誰，應該是寫信的人也不知道道門具體是怎麽操作的。或許就連道門那幾位自己都以為這事與林氏無關，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應該就是林氏設計的壹個完整的局。先通過某種方法，引導道門獨立出手上折，然後再由林氏在背後給我送信。我得到這封信之後，肯定不會無動於衷，要阻止您插手道門的事，可只要我壹開口，那就必須先解釋壹點，我是怎麽知道這封密折的？”
　　“就算我拿出這封密信來，其實也沒辦法打消您的懷疑，說不清這封信是不是我自己搞出來應付您的。這看似陰謀，實則也是陽謀，從我接到這封信起，就必然會與您起沖突。最後可能會導致我被您問斬，也可能還讓您不得不親洗身邊近人，甚至是朝臣。這勢必會造成宮廷緊張，朝臣恐慌。”
　　說到這裏，定武神色已經變得難看無比，他此生最恨的就是林賊，此刻卻發現被林賊玩弄於鼓掌之中，這種滋味怎能好受？
　　但即便如此，到了此時此刻，他也依然不放棄對墨白的懷疑，還是質疑道：“妳說的看似有理，但有壹點卻無法解釋，林賊給妳這封信，難道就不怕妳提前知情之後，最終會成功勸說朕不插手道門之事？真的讓妳成功收服了道門？”
　　這壹次，墨白沒有立刻出聲，好壹會之後，他才輕聲道：“恰恰相反，先不說我能不能看出來是林氏寫的這封信，就算我看出來了，也根本沒有證據去證明這封信就是他們寫的。所以，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拿出實在證據來打消您的疑心。話既然說到了這裏，我也不遮掩，您之所以壓著那折子，連張大人都沒有透露，顯然是那折子中所言的內容，讓您放在心裏了。如今，又經過這麽壹鬧，您對我的懷疑只會更深，即便您這次不降罪於我，恐怕也會為了防範將來真出了明王之亂，反而下定決心插手，不讓我順利掌控道門。”
　　“哦？”定武帝聞言，眼神突然深邃起來：“那妳說，朕如今該怎麽做？是信妳，還是不信？道門之事，朕是該支持妳，還是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