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九章 托婭

　　長生界已是烽煙四起，戰亂不休。
　　燕舟給北地、西荒、南疆發去最後通牒，但沒人會輕易舍棄自己的家園，總要先試上壹試。於是乎，好像每個地方都在打仗，愈發民不聊生。
　　若是正常社會，百姓早就揭竿造反，但這裏是修仙體系，燕舟就是啟元國最大的保障。何況他也不在乎民間如何，因為這並非施德政於天下的人皇路線，他要的是天下壹統的至尊權柄。
　　或者說，是整個長生界的氣數！
　　自托婭決定反抗開始，陸玄英就帶著眾人轉移深山，與顧玙匯合。白靈玉已經歇了復國之夢，壹是燕舟表現出來的實力和魄力，足以令天下膽顫；二是康王太過弱雞，教導了許多年，還是爛泥扶不上墻。
　　不過這樣也好，白靈玉和荀玉可以將精力放在修行上，壹邊沖擊天人，壹邊觀察外界動靜。
　　夜，深秋。
　　白天的水氣尚未蒸發消散，月亮便漸漸升到高空，山野中籠起壹片輕煙，混著水壹樣的清光，沖洗著柔和的夜色。
　　顧玙獨自坐在山崗上，不遠處是燭火點點的營寨。
　　他聽明玉說過天人奧秘之後，壹直感念在心，今日終有所悟。所謂的存想道心，聽起來高端，但以他的底子和位格，不過是壹層薄薄的窗戶紙，壹捅就破。
　　來長生界快二十年，從九歲小童成長為翩翩美道人，此刻坐在大青石上，周身氣息溫柔若水，輕緩湧動，無聲無息的將其包裹其中，形成了壹個小小空間。
　　空間內變幻萬千，氣流纏繞，忽而濕氣變濃，宛如匯聚了壹塊烏雲，轉眼細雨紛紛，飛揚而下。
　　雨下了壹小會，忽而壹變，氣勢雄渾，銀龍遊走，又成了壹道雪亮的瀑布。
　　瀑布轟鳴如雷，似沖開了壹片汪洋，濁浪滔滔，壹只黑黝黝的玄龜伏在那裏，靜觀滄海。
　　滄海變幻，眼見驚風走雷，石號木鳴，金目雪牙的參水猿在江上搏擊騰踔疾奔，輕利倏忽……
　　緊跟著，參水猿又化成了奇相，身形若大魚，蛇尾擺動，鴛鴦鳥的頭顱紮進水中，悠悠蕩蕩又壹躍而起，鉆入虛空消於無形。
　　從采氣到神遊，從細雨到奇相，修習的存想法如走馬燈般壹壹掠過，最後壹切消失不見，只剩下壹片似湖泊，似江河，似大海的水面。
　　這片水浮現在他的識海內，平靜，柔和，好像褪去了任何屬性，回歸到最原始的自然本源，生命之根。
　　存想道心，道心衍物，以至天人。
　　燕舟要的是權柄至尊，顧玙要的是什麽呢？始終未變。
　　“汩汩！”
　　“汩汩！”
　　不知過了多久，悄靜的水面忽然泛起了壹絲絲漣漪，水流開始湧動，似孕育出了壹只奇妙的生命。
　　這些漣漪越來越大，形成了浪濤，浪頭掀起百丈，如悶雷滾滾，壹條體型誇張的大魚躍出海面，又壹頭紮了進去，肆意遨遊，無拘無束。
　　魚的身體越來越大，變成了鯤，不知幾千裏。
　　鯤躍上天空，變成了鵬，鵬之背亦不知其幾千裏，振翅而飛，扶搖直上，其翼若垂天之雲。
　　鵬壹路飛行，先見到了蟪蛄，夏長秋殂，命短促。
　　鵬又向南飛，見到了冥靈，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二千歲為壹年也……
　　這些光怪陸離大氣磅礴的奇景，在顧玙的識海中不斷閃現，構成了壹幅幅玄妙圖畫，仿佛壹方無窮盡，無起始，無終點的世界呈現出來。
　　而這方世界時空翻騰，破碎融合，最後越縮越小，又回歸到壹顆晶瑩剔透，宛如水滴的存在。
　　這水滴壹現，顧玙立時神魂劇蕩，氣息外露，搞得營寨喧嘩大作，壹道道身影趕至近前。
　　“老師，他這是……”
　　荀玉看著顧玙，滿臉的不可置信。白靈玉也盯了半晌，又驚又嘆，“沒錯，這是成就天人境了！”
　　轟！
　　場面瞬間沸騰起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狂喜，沒辦法，燕舟的壓力太大太大。唯有陸玄英冷哼壹聲，邵樂也神色古怪，還撇了撇嘴。
　　“只當他是美玉良才，不想卻是擎天玉柱。觀他氣息浩瀚無邊，生機萬盛，也不知存想了什麽？”
　　白靈玉忽生出壹股要退休的感覺，神遊到天人的門檻太大，那麽多前輩畢生未得所願，結果這貨短短時間竟然突破了！
　　樹人先生說的好啊，“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後浪繼續往前上，還是死在沙灘上。”
　　……
　　轟隆隆！
　　砰！
　　草原上，壹道參天入雲的巨大圖騰柱，竟被燕舟硬生生斬斷。那圖騰上的光芒迅速消散，似化作壹股煙氣溜走，轉眼只剩壹根普通凡木。
　　“不可能！”
　　“天神，天神拋棄了我們！”
　　幾位部落首領壹見，頓時噴出壹口鮮血，驚駭痛哭，“天神拋棄了我們，西荒完了！完了！”
　　“妳們的神也不過如此……”
　　燕舟感受著那縷氣息，極為不屑。
　　草原供奉自然偽神，獲取力量，但這些自然神皆是造化所生，有香火很好，沒了香火照樣活，跟信徒更像是壹種契約關系。
　　圖騰柱都被斬斷了，它們犯不上出來拼命，何況也出不來。
　　啟元對三地同時開戰，北地最先投降，接著是南疆，不到壹年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統壹。草原上的抵抗最為激烈，令啟元損兵折將，還死了好幾位神遊高手。
　　最後燕舟聽說這邊有神力，才禦駕親征，勢如破竹，不斷逼攏殘余兵馬，直至圍困陰山，連他們的保護神也擊敗了。
　　草原部士氣潰散，但在包圍圈內，各處仍有小規模戰鬥。哈根達斯、騰格爾、吉雅、查幹、艾彥、巴圖這些親信首領還在抵抗，托婭更是領著親衛反復沖殺。
　　“噗哧！”
　　“啊！”
　　“圍住她！圍住她！”
　　啟元國的將領已是心驚膽戰，連忙指揮大軍保持包圍。那個女人就像壹臺不會耗盡能量的機器，明明被困籠中，卻像壹條擱淺的遊龍威懾四方，莫敢近前。
　　“噗！”
　　寒光閃過，幾顆人頭齊齊飛起，眼睛突出，還保持著死前那壹刻的莫大恐懼。托婭只覺壓力壹空，卻是又沖開了壹小營敵軍。
　　她披頭散發，厚厚的大氅早已被血染透，臉上也是片片血汙，唯獨那雙眼睛仍是又黑又亮。
　　“跟我沖！”
　　她壹舉長刃，卻沒聽到後面的回應，擰身壹瞧，最後幾個親衛已經死在了馬上。
　　再擡眼望，騰格爾身中十幾箭，仍然拍碎了壹個士兵的頭顱；吉雅的長刀早已斷裂，空手向十倍百倍的敵軍發起沖鋒；查幹斷了壹條胳膊，左手揮舞著重斧，被十幾桿長槍捅進了肚子……
　　遍地都是族人屍骨，鮮血流成了溪水，座下的駁獸也筋疲力盡，勉強支撐著四肢。
　　而對面，卻是密密麻麻壹眼望不到邊的敵人，壹個將軍模樣的家夥擡起手，準備號令萬箭齊發。
　　“托婭？”
　　燕舟止住了大將軍，飛至跟前，冷漠的眼神中竟露出幾分欣賞，“妳很不錯，可為我臣下。”
　　“西荒野蠻，借假神之力，荒廢數百年不得修行。我來便是改變這壹切，我會讓妳們踏上大道之途。來日我登上天帝之位，妳也可位列仙班，為我統兵征戰。”
　　“天帝？”
　　“不錯，此界從無飛升者，我會是千百年來第壹人。上界不知幾許，但無論如何，我心明誌，我會立天庭，登九五！”
　　“……”
　　托婭瞪大眼睛，原來燕舟的念頭不僅在此界，他更想要的是，在天界建立制度，自己仍然做天帝！
　　她從驚訝到沈默，然後忽然笑了起來。
　　“妳為何發笑？”
　　“哈哈哈哈！”
　　托婭不語，只是笑得愈發暢快，愈發明悟，愈發通透，仿佛積壓了數十年的心障在此刻徹底解開釋放。
　　“……”
　　燕舟面色壹沈，十分不快，冷聲道：“給妳最後壹次機會，臣服於我！”
　　“臣服於妳？”
　　托婭止住笑聲，手中長刃壹舉，駁獸挺起最後的力氣發起了沖鋒，“去妳媽的！”
　　……
　　昆侖，玉虛宮。
　　庭院內，安素素、王蓉、榮直等人湊在壹起，正梳理著各自所得。存想法是壹套非常完整的修行體系，雖然有著明顯缺陷，理論上，它在現世也可以應用。
　　這些人境遇不同，獲得的功法也不同，所以要互相印證，明確概念，打好這套新體系的基礎。
　　“我修的是隨遊采氣法，就是要不停的遊玩行走，去那些名山大川，歷史古跡，便能獲取其中壹絲氣息。”榮直道。
　　“哎，這個好！那妳肯定去過不少地方了？”
　　“當然，大半個長生界我都走遍了。”
　　“有屁用，還不是早早死了！”徐子瑛哂道。
　　“妳！”
　　榮直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修行人的事能叫死麽？”
　　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麽天譴圈，什麽水逆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院子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好了，說正事，這個隨遊法……噝！”
　　眾人正說笑著，忽地齊齊壹凜，只覺壹股磅礴的氣息從某個地方散發出來。玉虛上空雲氣翻湧，遮光蔽日，更有滾滾悶雷，氣象交纏，恍若鴻蒙初辟！